三十年前：
半老头儿为啥介老还没结过婚，不是身体有问题，就是脑子有问题，那姑娘家好好的怎么会看上他。那姑娘也是，找了个比她爹还老的男人，看不把她爹娘羞死。
装糊涂
老底子在杭州湖滨的里弄房子里，大家都住得非常近，隔壁邻舍有点事情总是瞒不牢的。
有一回有一个四五十岁的半老头儿跟一个大姑娘好上了，消息灵通的人在外面轧是轧非地说，他们两个是一起读读书好上的。一个是在学校里教书的老师，一个是好学上进的学生，一个愿意帮，一个愿意学，一帮一学，时间一长，就看到他们晚上一道翻六吊桥去了。
姑娘儿，长得蛮蛮漂亮的，两只眼乌珠会说话语。她在丝织厂里当挡车工，晚上饭吃好就心急火拉地赶到夜校里去读夜书了。姑娘儿文科都读得蛮好的，就是数学不来事，考来考去，就是50多分好考。姑娘儿经常对着发下来的考卷发呆，看到解析题就拔不灵清了。
姑娘儿有一天考试还是不及格，就一个人在窗门后头哭，第二天早上，低着头眼皮肿肿地走出门，没想到撞了半老头儿一下。半老头儿没提防，眼镜儿差一点儿掉下来。姑娘儿不好意思地连忙跑开，跑了几步，又跑了回来，她说：“潘老师，你好不好教教我数学？”
潘老师说：“好的。”
当天晚上，姑娘儿就书捧捧到潘老师家里去了。
姑娘儿这种数学题目，对整天埋头钻研的潘老师来说，真当是小菜一碟。姑娘儿觉得这个人数学水平不错，做事情细心，做人体贴，一点也不像自己老娘讲得那么怪。她也不是木榆脑袋，几天下来，那几道数学题早就搞得很灵清了。至于后来，她就开始故意装糊涂了。
潘老师一开始有点儿弄不灵清，但是后来也开始装糊涂了。
但是两个人的数学题目真当是做了木佬佬。
那些没事情做的老太婆于是开始在他们背后嚼舌头。半老头儿为啥介老还没结过婚，不是身体有问题，就是脑子有问题，那姑娘家好好的怎么会看上他。那姑娘也是，找了个比她爹还老的男人，看不把她爹娘羞死。
潘老师和那姑娘听到这些闲话，也还是装糊涂。
到后来，两个人索性明当明好上了。
一年后，大胖儿子就出生了。跟潘老师长得一模一样。
等到他们儿子上了小学，他们发现儿子的数学特别好。现在，他们的儿子在美国读计算机博士。
现在时：
父亲微笑地让出了权力。母亲用绝望接受了我们的感情，虽然她曾诅咒过我们21岁的年龄差距。
请坐我的左手位
■文／小忻
我是个左撇子。15岁那年，爸爸带我参加婚礼，一个和我同年龄的男孩坐在我的左边，当我夹菜的时候撞到了他同时举起的右手时，他站起来大声尖叫骂我是怪物。我哭了。爸爸气愤地带我离开，那个男孩昂着头斜着眼看着我，他的父母也同样看着我们。
从此，我会很小心地避开出去吃饭，万不得已的时候，爸爸会坐在我的左手边，我喜欢撒娇地抓抓爸爸的袖子，轻轻用手指指，爸爸就会微笑着为我夹我喜欢的菜到我碗里。
大学有过追我的男生，可是每次我总能在他们的目光中找到15岁那年喜宴上那个男孩的眼神。我不能为这样莫须有的理由拒绝别人，我只能用冷酷和高傲来掩饰自己的伤口。
24岁大学毕业，父母着急了。我开始留意身边的男生。我第一个正式的男朋友在一家银行上班，小我一岁。每次一起出去吃饭，他永远没有坐在我的左手位。直到我去他家见了他的父母，我尴尬而狼狈，左边坐着他精明的母亲。
认识46岁的他，是在一场书法展览会上。我展出的作品是《张迁碑》，他展出的是《曹全碑》，同是隶书，一方一圆，一拙一润，挂在一起。展览会后聚餐，他细心地把他右边的位置留给了我，我很少举筷子，难得的几次也碰到了他。我谨慎地看了他一眼，看见了他眼中的歉意和微笑。然后他为我夹菜。我笑了。
从此我们经常一起参加这样的活动。他是大学教授，他有过妻子和女儿，在一场意外中他同时失去了她们两个。在他的家中，挂着苏轼的《江城子》：“十年生死两茫茫。不思量，自难忘……”他每个月都会去南山公墓看望她们。我陪他去过，在整个南山公墓中，她们的墓地是最干净最漂亮的。
我想我是爱上他了。我花了三个月写出了一幅《曹全碑》的《声声慢》，在他生日的那天，把这幅字，还有我全部的感情赠送给他。他没有接受我的感情，理由只是他比我大很多。
我开始追寻他躲闪的目光、忧伤的笑容。可就算这样，他还是会每次坐在我的左手位，细心地照顾我。
在我们认识1周年的日子，他送给了我一幅《张迁碑》的欧阳修的《采桑子》：“群芳过后西湖好，狼藉残红，飞絮，垂柳阑干尽日风。笙歌散尽游人去，始觉春空。垂下帘栊，双燕归来细雨中。”《张迁碑》的字非常难集，我不知道他花了多少时间来写这幅字，但那种守得云开见月明的美好感觉，我一辈子都不会忘记。
我正式带他去我家。父亲微笑地让出了权力，他坐在了我的左手位。母亲用绝望接受了我们的感情，虽然她努力反对过，诅咒过我们21岁的年龄差距，但是我没有动摇，我的左手，支撑了我所有的信念和希望。
婚礼上，他的学生叫我小师母，他站在我的左边，我们一起书写了一幅王维的《相思》。
结婚照被放得很大，正正挂在床头。我没有让化妆师把他画得很年轻，我喜欢他眼角的笑纹。他紧紧地握着我的左手，我把我的生命和我的左手交给了这个男人，就算20年后，他67岁，我46岁，他还是会这样握着我的左手。
